[叶黄]劳斯莱斯 06

06.


再次上山,山路似乎比第一次的印象来得短,起码短了一半,或许是因为头脑清醒了,新鲜感又衰退,加上他胸腔更笼罩着一种想见到人的急迫感,不觉变得兴奋起来。

出租车师傅熟门熟路地把他往兴欣茶楼门口一扔,好在有叶修等着来捡他。

“带你去个新地方。”叶修说。

满怀着好奇,黄少天被领到茶楼后侧一座不起眼的平房,他原以为那是储藏间洗衣房一类的地方。进去以后才发现空间是他没想象到的宽敞,还搭建了个小舞台,只有舞台上方映下灯火,旁的地方都黑黝黝的。

“这儿旧时是个戏台,搭建在山上又能俯瞰海,是块好地方,挺多名角都来演过。后来被拆除了,地方却没人征用,被陈家公租下后也一直闲置着,现在倒好了,咱们利用起来延续当年的传统。”

叶修挺随意地领他在下边的一排椅子里坐下:“坐吧,别说话。”

黄少天不服气,他是这么不分场合的人吗!台上有青年演员正排戏,他当然不至于出声打扰,只饶有兴趣地看起来。场景是一群青年踏青郊游,那位叫唐柔的姑娘饰演进步女学生,高高大大的包子则饰演纨绔子弟,两个看起来完全不相关的人在多人聚会中装作初识、言语交锋,暗中传递情报。

黄少天挑了挑眉毛。

这两个青年演员还不错,小唐好像本身是个富家千金,周身却挺有种凛然气质,演这角色一点不违和;至于高高大大的包子,平日里看着总觉得不靠谱,一入戏倒真有那么几分纨绔子弟的样子。两个人面上言笑晏晏,话里又藏了多少别人听不出的弯弯绕绕,动作、神态的细微变化中分寸把握得当,果然师承分寸感极强的叶修。

黄少天当然有资格评价,不仅因为他是这个行业的前辈,更因为这两位表演的正是他和楚云秀的最新作品《雨雾之中》,包子饰演的纨绔就是他的陈夜时,表面上是个风流多情的世家子弟,流连于各个社交场合,实则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物。

其实他们演出来的完全是两种感觉,除去演技也有个人形象条件的限制。黄少天的脸用来播撒阳光的种子再适宜不过,挺温暖挺亲和,但若是不笑、妆容再有所变化,看起来也能成为一把冷静锋利的刀刃,导演邀请他出演这种具有两面性的角色也正是因为看过他从前的作品,知道他的这种特质。包子嘛,要说外在形象和纨绔二字是相当贴切的,转换为特工身份的时候,他的机动性也很强,显得更灵活生动。

本来每个演员对于角色的理解塑造就不同,黄少天也不会因为他出演的是原作,便把自己的理解批判性地强加给包子。客观来讲包子的诠释融合了他自己的风格,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他们台下看得全神贯注,台上却出问题了。唐柔无奈地一摊手:“包子,从刚刚开始你的台词就没对过了,总是临时自创台词我没法接啊。”

剧情也给拉远了,包子挠挠头:“是我自创的吗?我感觉一句句都是直接从脑子里往外蹦,也分不清哪些是记下来的。”

三个人一时都无语。好在小唐不是个坏脾气,和包子共事了这么久也琢磨出一点沟通的门道,他们二人在台上穿着戏服就嘀嘀咕咕起来,叶修轻咳一声,发号道:“包子回去再读两遍剧本,今天就先这样吧,你们小黄师傅也看过了。”

小黄师傅听起来像修锁或者洗车的,黄少天还没来得及在心里腹诽完,已经被叶修像对付行李箱一样地拖走了。


茶室里备了香片茶,择的是开了满市的玉兰花瓣,茶引了这般清雅又内敛的香味,十分爽口。配茶的栗子糕更是讲究,同叶修说陈果在经营茶楼上颇花心思,不仅茶叶要挑选上好品质,更是不知从哪里挖来了有家传手艺的糕点师,手艺不外露,从前只在家中接受预订,却不知怎的被说动心甘情愿到了这里。

栗泥捣得细而酥,层层裹在外围,一入口先是浸了桂花糖汁的清润,里边的糕片松软且糯,回味又留有栗子原本的香甜,果然是糕点中的上乘水准。

“怎么样?”叶修一本正经地征求他的意见。

“好吃!这师傅手艺绝赞啊,果然和外面卖的都不同!等我发个微博,算了我还是再来一块吧。”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黄少天仍然吐字清晰,不愧是他们中间台词功底最深厚的演员——除了天赋外,和日常生活中随时随地长篇大论抒发所见所闻的勤勉练习也有关。

“那必须的,我们老板娘挖来的人。”叶修顺水推舟,又紧追上一句,“但我不是说糕点,我问你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黄少天就知道,他刚透露自己这边大致get到了纸蝶的含义,就被叶修请来这一班子盘踞着的兴欣茶馆,除了可能有想把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说清楚的意思,也顺带着想给他看看那几个演员苗子,既然演着他演过的戏,参考一下他的意见当然很重要。

如意算盘打得真精,黄少天暗自在心里嘀咕。不过来都来了,勉为其难发表一下意见也不是不可以。

“两个人资质都不错,从第一次上映到现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能够参透剧本就很不容易了,且不是靠纯模仿,小唐不像云秀包子更不像我,他们对自己的角色都有独到的理解,也没跑偏,这很好。可惜,”他顿了顿,“戏路窄了点,发展空间有限。”

这是实话,叶修点头,显然他也清楚这一点。唐柔和包子身上的个人特质都太突出了,饰演角色时很难不被这种强烈的个人特质左右。这虽然不是衡量一个话剧演员水准的决定性因素,毕竟许多人都有其独特的气质,黄少天也算一个,但他收与放的能力要比一般人强得多,随时都可切换自如,这是还处于成长期的唐包二人还欠缺的。

最适合演戏的应当还是叶修这样的。放在人群中平淡无奇,似乎影子随时能和前面的人交叠起来,一眨眼就寻觅不见。可这样一个人上了台,他立刻就能成为角色本身,每一个起伏变换,他的诠释会带来极为真实的印象,几乎让人记不清他本身是怎样的一个人。

想到这一点,黄少天觉得自己算个例外,他对叶修还是知晓甚多的,包括组剧团的事,画纸蝶的事……除了叶修名义上的妹妹苏沐橙,应该没人知道得比他更多了吧。栗子糕在喉间化开得意的一点甜末。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硬伤啦,老叶你的任务就是最大化地发挥出他们的潜力来。”

“嗯。”叶修眼巴巴地看着盘里最后一块糕也被掠走了,一盘六块大半进了黄少天的肚子,觉得有点好笑,赶紧提醒他:“忘了你刚入团那会蛀牙到去做根管治疗的事儿了?还是我陪你去预约的牙医。”

补完牙半边脸还是麻的,摸摸脸侧都不像属于自己,张着嘴一个不留神就有口水滴下。回食堂吃菜都觉得是苦的,许是心理作用,叶修为安慰他还自掏腰包叫了海鲜粥豪华套餐送进排练大厅。那时候还有一周就是RY剧团初作上演,一刻都停歇不了,黄少天便捏着剧本歪在椅子边上,愁眉苦脸地背台词,被笑话了好一阵。好歹治疗得早,没耽误演出。

惨痛回忆不要提,现在自有分寸。黄少天向他比个中指。

“吃也吃饱了,第二题吧。”叶修遂懒得和他计较,切入正题,“采访一下翻到月饼盒中暗藏小纸条时的心理活动。”

黄少天更单刀直入:“想和你谈个恋爱。”

语出两人都是一愣,脱口而出的语句像一根暗线,穿连起了多少无法把情感宣之于口的岁月,对叶修是,对黄少天也是。虽然是那盒流心月饼才让他们确定了彼此心意,但被那未亮的月色一照,一路上掩埋着的诸种暗迹也一一现出来,怎么会没有预兆呢?学生时代的相互关照,加盟RY剧团并肩站上过最大的舞台、也共享过那些掌声和鲜花,黯淡落幕兵分各路后仍然为彼此的事挂心,他们天生就该延续这段故事。

另一个问题也冒出头来了,从前回溯会觉得厚重,卸下心头的负担后再开口,就只剩下好奇迈着轻巧的步子在心间跳动。黄少天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佳乐在拍新戏,这条过得很快,下午就收工了。他难得有享受片刻休闲的日子,早早地驱车回家,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再认真做个五步基础护肤。即使是实力派演员也得注重形象不是,每天这么厚的粉往脸上拍,再好的皮肤都受不住啊。

经纪人的安排澡前就已经回复过了,微信没有新消息提示。他裹着浴巾歪在床头翻了翻,却注意到那个叫“单身阵线联盟”的群浮到了消息列表的顶端,灰色的系统字迹提示:

叶修 退出了群聊。

黄少天 退出了群聊。

他本能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


TBC

评论(8)
热度(52)

© 桜流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