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花]我梦见你梦见我

国家队第二年世邀赛惜败美国后,终于在第三年重新捧得奖杯而归。

一回国又是各种令人头疼的行程,领导安排的庆功宴、各路媒体的采访、宣传照……要叶领队说他第一个想跑,未遂,被合力逮回来第一个开刀。
忙了一周才宣布可以原地解散。其实也休整不了几天,他们大多都是队里的主力,都要归队准备新赛季了。张佳乐多待了一天,跟张新杰打了声招呼,老孙喊吃顿饭,新赛季再见啊。
等人都走了,他也没上哪儿去,在房间里刷了会儿微博,一点点消磨着多余的时间,等着日头渐落,房内的光线慢慢变暗。孙哲平把地址发过来。

傍晚张佳乐打车到一家郊区的牛排馆,挺高档,就餐需要预约。环境安静典雅,是适合私人会谈的气氛。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和孙哲平十多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个子很高,剃着清爽的板寸头,等着信号灯由红转绿,就从街对面沿斑马线快步穿过来。彼此打量,像江湖遇同道,英雄惜英雄。自报家门:“落花狼藉。”“百花缭乱。”然后他们都笑了,半点没觉得尴尬不自然,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并肩走到随便开在路边的某家苍蝇馆子,要两碗米线、两听冒着水汽的冰可乐,吃得酣畅淋漓。
品味真是大不一样了,也恰好说明他们都离青春很远了。

孙哲平还是老样子,低着头翻菜单。看他来了略一点头就算招呼过了,再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瘦了,精修图都遮不住你这黑眼圈。”
“废话。”张佳乐说,“今年在韩国,那食物奇奇怪怪的,吃不惯。压力又大,睡得断断续续,去年已经丢了一冠,全国都看着呢……”
这些话他从来不会遮遮掩掩,强撑精神说我很好其实没必要,都是同行,何况是他们这种从一无所有开始就在一块儿拼的关系,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场硬仗,全程打得辛苦,从身体到心理状态都能完全理解。
“你晒黑了,跑哪里玩了?”张佳乐打量过去。
孙哲平笑了一下:“大首都的太阳毒你又不是不知道。点菜吧,今天少说比赛的事。”

其实他们这些年私下的联系不像外界想象得那么多,没比和百花退役的几位老队友更为热络。孙哲平投资点小项目,偶尔订个机票一个人到哪里旅游一阵,定期回B市的医院复查;张佳乐按部就班打比赛。两个人的生活节奏都安排得规律且妥当,重叠的部分也仅限于那一款熟悉的游戏、那几个熟悉的圈子。所以他们聊着聊着还是回到荣耀。也没有谁刻意打破,这本来就是他们牵绊最深的内容。张佳乐问:“你看比赛了没?觉得于锋怎样?”
国家队这三年人员组成并不固定,有几个位置由新队员担任,比如李轩退役后叶修找来于锋顶替,狂剑士无论输出还是策应都有一定的职业优势在。何况于锋的经验也可以说得上丰富,因此被安排着和前队友黄少天打过一次配合,半决赛的时候甚至和张佳乐重现了一波繁花血景,虽然操作者更迭,熟悉的角色重新在世界舞台上并肩作战对荣耀老粉来说也有无限情怀在。仅仅是虚晃一枪出其不意,多少也让对手有些自乱阵脚。
“数据很稳。”孙哲平说,“他之前的比赛我看过,每一波输出血计算都想当精准,节奏也很统一。老实说落花狼藉在我手里不见得能做到这种程度。”
张佳乐沉默一阵,直言道:“你有时候会不会也想站在世界赛场上?”
他知道孙哲平从不会回避伤痛,但这话说得颇有点揭伤疤的意思。他有一点后悔,但不是因为失言,有种心情逼迫他把这句话问出来。
对方毫不犹豫:“想,非常想。”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安静下来。但这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张佳乐烦躁地用叉子戳他的那块牛排,好像非得逼着他承认是是是,我还是想跟你块儿组个组合,想一起上赛场拿奖杯,想……一起。
孙哲平安抚般地看他一眼,半站起来给他的盘子里挤上柠檬汁:“你呢?准备打到什么时候,我看你状态神勇不减当年,职业寿命都赶上叶修了吧。”
“他牛逼也不是在职业寿命上啊,老韩都还没走呢。”张佳乐说,“只是他最后一年消耗也太大了些,几乎是不要命的打法,退了还被抓回来年年带一波队,老叶也不容易。”
“你也不容易。”孙哲平看着他说。
张佳乐愣了愣,避开他的眼神。
“张佳乐,你真是一点没变。”靠,他怎么又笑了一下,是被什么人上身了吗?张佳乐有点郁闷,咕咚咕咚地往下灌苏打水。

印象中年轻一点儿的孙哲平好像是有点不苟言笑的,不说话的时候很酷很拽四个字都写在脸上了,尽管他私下对人也不这样。面对媒体颇有点韩文清的作风,懒得打官腔但也不屑于遮掩;粉丝福利之类的东西也不怎么发,当时的商业化程度也远没现在厉害。
但张佳乐还是更喜欢他面对荣耀的样子,一进入比赛间戴上耳机就全神贯注、分毫不乱、沉着且果敢。走,出发——他们为了冠军而永不疲惫地前进,炮弹光影的掩映下狂剑杀出,那是属于他们的时代,他们是无冕的最佳搭档。

……手伤退役之后孙哲平这个人好像被磨得更平和了一些。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情况,俱乐部把他送去B市的医院接受治疗,事发突然,比赛却仍在继续。张佳乐只得一边咬牙接任队长对队伍作新的战略布置,一边为老友的伤势担忧挂心,稍微得空就乘红眼航班两头奔波,很长时间内都没有过整夜的安眠。
百花顽强地撑到决赛,最终还是不敌微草。走出赛场后张佳乐深吸一口气,打车赶去医院。孙哲平已经接受了手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翻杂志,看到他来点点头,说一起出去走走吧。
绷带把他整个右前臂都覆盖住,一身病号服更让他显得脆弱。张佳乐心里沉了沉,想抱一下,又发现无从下手,只得小心翼翼地收回来。
孙哲平笑了一下:“没事。”然后用自己完好的左手环住他的肩,安慰似地拍拍。
张佳乐把额头在他肩上抵了会儿。没太久,也没有什么要宣泄的情绪,就是累了,身心都说不出的疲惫。感觉好了他就起来,一言不发地和孙哲平并肩穿过医院的长廊,到供病人康复休养的花园去。
一把长椅,两个人。张佳乐在沉默中发问:“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这几年的存款加上保险公司的赔款,够我用这下半辈子了。”用玩笑般的轻松语气。
不是问你这个。但好像也只能是这个。张佳乐气恼,又有点泄气,孙哲平承受得远比他要多。此刻倒是一脸的风轻云淡,与其说是为了宽慰他,或是什么心态好的说法,不如说是清楚自己已置身荣耀之外、已经勾不起什么关联的淡然。想到这里张佳乐心里发紧。
他说:“百花还有我。”
孙哲平回:“嗯。”
没有说“一定要替我拿个冠军回来”,这样的话对他们未免太煽情,也太有份量,显得有些道德绑架似的。再说,冠军本就是他们每个赛季一如既往的目标,不用说也心知肚明。

在那之后他们各行其道。孙哲平社交账号的更新频率似乎比之前高了一点,一会儿定位在青海湖,一会儿定位在瑞士的哪个小镇。
“哟,够潇洒啊?”张佳乐顺手给他评论。
“那是。”对方谦虚地承认。
除此之外更多的交流却也没了。回想起来他们本该是些平行的人,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从事不同的工作,把他们捆绑在一起的只有荣耀二字。一旦从这个舞台上离开便算回归了普通人的生活,开始第二番事业,有了新的社交圈,结婚生子柴米油盐,彼此成为记忆中的老队友,平平淡淡地维持交情。第二赛季同他们一起出道的那支队伍也退下大半了,张佳乐同他们都保持着偶尔见个面吃个饭的联系。可他总觉得孙哲平是不同的。

当然是不同的。像是坚固的、锐不可当的心底被撬开了一角,多少年都释怀不了。百花的队友们都是好样的,张佳乐也在卯足了劲儿向前冲,但队伍缺乏一个核心主攻手不免总显得有些被动。他总是遗憾地和一个个冠军失之交臂。退役、再迎着一片骂声从霸图复出,他觉得孙哲平从前给他的评价挺恰当的:看着挺和气好说话,一根筋着呢,执念上头了谁都拦不住,就俩字,可怕。
有时候他常常想起孙哲平。知道对方现在过得挺好的,可那还不够。

吃过那顿饭后张佳乐再次投身新赛季。韩文清通常已经不在固定阵容中,偶尔担任团队赛第六人,有时也不出战。但没人会因为他已处于职业生涯的第十四个年头而小觑他,霸图的老将还从没服输过。
霸图的另一位老将张佳乐一直很佩服他。作为联盟的高龄选手,有时候也要习惯被嘲一波怎么还不赶紧走人让位,霸着位置难不难看。但他知道自己从前确实是没打够。

不过他的竞技生命是燃烧得够久了,世邀赛的高强度也在加速消耗他,这个赛季一上来便显出的疲态就是证明。


于是赛季过半他和战队高层表明了自己的打算。从办公室出来,拐到二楼露台,他无所事事地点了根烟,又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孙哲平电话。
响了两声就接了:“喂?”
“大孙,我打算今年退了。”
“哦。”反应平平淡淡,“你也三十好几了,是该差不多。”
“嗯。”
“下半年放手一搏吧,打过瘾了再走。”
“嗯。”
“前几天我在地理杂志上看到美国有片地方,挺有点西部荒野的感觉。打完了一块儿过去转转?”

试探的语气,更像是蓄谋已久。张佳乐的心里一下舒服了,原来三十好几的孙哲平还没忘,原来心心念念那大片血光剑影的景色的不止自己。
于是他笑了:“自驾?你行吗?”
那边让他先挂电话:“等等,我给你传图片过来。”
改挂着QQ语音交流。对方果真对着那页杂志拍了一张,四周是群山和峡谷,原上只有风吹草动,看起来荒无人烟。张佳乐吐槽:“荒野不都长得差不多,也没有很像吧。”
“一句话,你去不去吧。”
“去!”
我们破风而行,奔驰海阔天空,不在乎把世界抛到脑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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