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车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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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到莫斯科,途经乌兰巴托,可以横穿世界上最长的西伯利亚铁路,一路上越过大片草原、森林、溪流、湖泊,如果在三月中旬出发,可以领略北国最原始和温柔的春光。

黄少天神采飞扬地在跟前比比画画,年轻的叶教授从来无法拒绝这位学生以浪漫为名的邀约。

在车站碰头。北方三月的天仍是很冷,黄少天一身薄呢大衣牛仔裤加一个双肩背包,干净利落的学生打扮。叶修把他上下打量一遍:“东西都带够了?”
七天七夜的铁轨列车,外加五天的异国风光一览,怎么看都不止这点行李。被叶修怀疑的目光一扫,黄少天狡黠地眨眨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该带的都带啦,身份证护照充电宝,不该带的也带了,老师你都懂的。”
“哦,懂。”叶修的老脸红都不带红一下,淡定接招,“没事,你不带我这儿也有,齐全着呢。”
黄少天便笑得很张扬,抱着胳膊背过身去,心情很好地吹了几句口哨。

K3这班国际线路乘客很少,里边显得干净空旷。这一节车厢几乎没什么人,他们所在的软卧包厢左右都是空的,走廊只有巡视的列车员长靴踏过的脚步声。有几分像《东方快车谋杀案》里的氛围,黄少天想,擅自为自己的旅途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有些坐不住的兴奋。
列车员都是北边的汉子,有几个留着大胡子,趁着到站停靠的间隙下车抽烟,叼着那种已经不太常见的大烟斗。看起来爱答不理,实际上人还挺热心,有求必应,黄少天便主动凑上去攀谈,他一个广东土著,普通话是上了几年大学后才潜移默化地变标准,可他就爱听北方人讲话的调调,还学了点,就那种不大像话的儿化音,说不清楚了便忍不住要冒出几句乡音来。
尤其是他叶老师的这一口京片儿,讲课时特好听特余韵悠长。

一天又一夜,那列车载着他们悠悠穿过燕山未化的积雪、夕阳余晖下的草原,那种边缘气息有种史诗般的宏大感。
所有人下车办出境手续。盖完章再回来,重新发车,广播里适时放起《乌兰巴托之夜》,不知道是哪位唱的版本,好像是蒙古语,旋律被改编得婉转柔情了许多。
黄少天贴着车窗拍了有几十张,回头检查发现有大量重复,怒删大半,又觉得每一张都是大片级别,在那追悔莫及,摆弄好久才精挑细选出九张,忙着剪裁调色,趁着过站时一点微弱的信号传朋友圈去。
一切就绪他终于满意了,不甘寂寞地摆弄起了带来的那只微单,镜头一转对准叶修。叶修回应般地抬起头,他早就开始日常作业,取出一副金边细框眼镜架上鼻梁,被痛批斯文败类,再将沿途所感记录在棕色硬皮笔记簿的最后几页,写散文也写几句诗歌。黄少天笑他老派,被反驳你不就喜欢老派么?
好吧我喜欢,黄少天闭嘴了。叶修可是他们文学院最年轻的教授,还不到三十,却颇有些旧时老学究的执拗顽固,除了教书育人业余时间只一心钻研他的文学,对学院旁的事务一概不闻不问,把院长冯老头气得胡子都快秃没了。

他凑过去看,叶修却已经不再写诗了。笔记本翻过新的一页,圆珠笔碎碎地涂抹着什么,一看就清楚了,是在画他。叶修说你转过去,头往我这边偏一点,好就这样保持别动。他嘴上抱怨着脖子酸疼,倒真是一动不敢动,过了不知道多久,脖子是真的僵了,叶修说:“好了。”
一边替他捏脖子捏肩,叶修一边把画好的素描推过去给他看。笔记本上的青年皱着眉头,嘴唇微微翘着,眼睛里却一片光光亮亮。黄少天很满意,把本子夺过去撕下那页,说送我了。
他头顶一小撮毛估计是昨晚没吹干,突兀地歪在空气里,叶修忍不住伸手帮他捋平了。不及收回,手腕一下给握住,黄少天眼光灼灼地看他。于是叶修把眼镜摘了,叠进盒里放好,坐正拍了拍腿:“那就来做些不那么老派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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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转醒,他们睡眼惺忪地交换一个早安吻。
拉开遮光帘,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重新活络起来。没等适应完光线,黄少天睁大了眼,窗边是一片巨大的蓝缎面,映着白云和群山,粼粼地闪着光,李健老师的《贝加尔湖畔》诚不我欺:“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
湖边的草地上已经斑斑驳驳地开了一小簇野花,尽管稀疏又不起眼,却标志着春天的气息已经悄悄浸润了这片高纬度的土地。这般美景竟没有让他们在睡梦中错过,是多么幸运的见证。黄少天静静地凝视那片湖很久,很快就完全看不见了。
然后他回身无言地拥抱叶修,把脑袋埋在对方没扣上扣子的呢大衣里。

到站时他们常下车去零售商店自我补给,更多的也是体验当地民俗风情。俄罗斯的东西没那么合胃口,但火车餐食不可谓不精心,有时是腌渍过的红肠,有时是太过甜腻的巧克力蛋卷,偶尔也有加了奶酪的罗宋汤这样的好东西,味道竟然比喝惯了的鲜美好几倍。
却还是老三样不容易腻味——红烧牛肉面、老坛酸菜面、酸酸辣辣豚骨面。热水一直在烧,接了泡开就能即食,之前在叶修的教师公寓也是这样,明明两人各有一份,黄少天也要凑到叶修的那碗里去分,面汤就着窗外的景囫囵喝下去,全身就都暖了。吃饱了黄少天拍着肚皮心满意足地躺倒,有时也用手肘撑着腮看叶修在工作簿上写写画画。
手机彻底没了信号。黄少天眼巴巴地翻半天放弃了,干脆收起来。这下他们二人是彻底隔绝在世界之外了,这段旅程多像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罗曼蒂克啊,也不必指望还有多少余额,有一日算一日。所有的知情朋友对他们俩都是懒得听懒得管一脚踹翻狗粮,叶修擅自把那统统归为空虚寂寞造就的嫉妒。满不在乎的态度看起来很甜,但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段关系招致的酸涩果实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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