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修橙，中秋快乐。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得有几天是不泡在游戏里的吧？”苏沐秋说。
叶修闻言头都没抬，全神贯注地瞄准屏幕上狡猾乱窜着的月兔，毫不留情地拉开一张附了速度buff的弓，在目标风骚走位一轮后将它封在原地，一箭拿下。
右下角的数字更新了：已捕获玉兔12只。
他懒洋洋地往椅背一瘫，伸展手臂：“那不然呢？再等等吧，中秋活动还没肝完呢。”
苏沐秋瞥了一眼他的屏幕。12只，真算得上是个傲人的战绩，整个活动一共只放出100只玉兔，不仅行迹诡秘难以巧遇，好不容易遇上了却没追上、或是根本打不死的情况多得是，非得考验玩家的技巧和注意力，能捕获四到五只已算得上个中高手。
平日里苏沐秋最爱和叶修在这种战绩上较劲，越是挑战难度大的越能勾起他们的胜负欲。这次苏沐秋没怎么上心，只捕获九只，在排行榜也已算得上名列前茅。
“我说，今天可是中秋节。”苏沐秋率先把页面关了退出游戏，“我们不开展点别的活动？”
叶修犹豫了一下，妥协了。
两个人付了网费，在网吧门口照例用猜拳的方式定谁直接回家、谁去买菜。叶修输了，苏沐秋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叶修从前挺不适应这差事，自小当惯了少爷，连寻常的菜价、买多少够吃几顿都不太清楚，而这座城市把他的一切生活技能都逼出来了。他认命地点头，翻口袋找硬币去坐公交，没走几步路又被苏沐秋叫住，苏沐秋说：“哎，回来的路上带三块月饼吧。”
要叶修回忆起来，从前的中秋节，总是提前半个月就有各种各样的人把一盒盒月饼往家里送。包装精美的盒子在客厅里叠得很高，小点在上面拱来拱去，从节前到节后从来就吃不完。他和叶秋都对此兴致缺缺，早就吃到不想吃了，嫌那齁得慌。
对苏家兄妹来说，月饼却是象征一年一度节日的纪念佳肴。
叶修从街角的糕饼店买了三只散装，苏沐橙喜欢玫瑰细沙味，苏沐秋喜欢椰蓉味，他自己则无所谓，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这是他和这个小家共度的第一个中秋，去之前把兄妹俩的喜好问了个明白，之后的几年也就不打算再问，自然而然地像记生日一样记住。
回家的时候苏沐秋在水池边处理一条鱼，动作娴熟地刮去鳞片、行开膛剖肚手术。叶修把买来的蔬菜扔在桌上，厨房一直是苏沐秋的天下，他来了以后至多搭把手，洗洗切切，或做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寻常菜式，没那么好吃就是了。
这会儿苏沐秋挥挥手叫他一边去，他便转向苏沐橙。小姑娘正挨在桌子边上一笔一画写作业，乍一看挺认真，凑过去一看，书上的数学符号被她画满圈圈，非常心不在焉，叶修一看就乐了。苏沐橙连忙竖起食指，叫他不要声张，别给哥哥发现了。
叶修点头，搬个小板凳过来给她检查作业。他自己不过初中毕业水平，凭着点印象勉勉强强地把初一的知识谱系回忆了个七七八八。
那边苏沐秋头也不回地问：“你们那边中秋都怎么过啊？”
“不怎么过吧。”叶修想了想，“放一天假，家里一起吃个饭，席间跟我弟轮流接受心灵洗涤，吃完饭赶紧溜回房间，名为写作业，其实就是抓紧时间摸摸鼠标键盘。”
苏沐橙的笔早就搁一边了，津津有味地听他讲过去的故事。“不过，”他补充，“这时候应该早就没那么热了。”
今年确实古怪，到了九月下旬H市仍然挨在三十度边上居高不下。出租屋狭小闷热，通风差，没多久里面的人无论站着坐着都是一身汗。立式的老电扇突然就不会转了，只兀自摇头晃脑，叶修和家里这些电器打交道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把外壳一拆，钻在里面捣鼓一阵，之前好几次立刻就能恢复过来，这次却不灵验了。
苏沐秋同样做了一次徒劳的尝试。“彻底坏了。”他擦一把汗，“用了太多年，慢点换个新的去，也花不了多少钱。”
他有一本棕色封皮的笔记簿作为账本，时常收在桌边随手处，上边仔细地记录了这个小家每一笔收支。苏沐秋添上新一笔账目，又核对了这一整周的，满意地合上，回厨房继续他的工作。
这个城市慢慢浸入夜色中。苏沐橙开了窗，让晚风消解一些屋内的暑气。
三个人在几乎能头碰头的小桌上，早早用了一顿晚饭。鲫鱼汤被苏沐秋熬得久了，鲜味都给熬了出来。他坚持每周买条鱼，妹妹还在上学，得补脑。一来二去跟那卖鱼的老板也混熟了，老板怜惜兄妹俩不容易，还会特意留一条最大的给他。
日子清减惯了，他们却颇重仪式感，以留住一些值得纪念的时刻。苏沐橙搬了三张小板凳，招呼大家一起坐窗边，边吃饼边看月亮。
“看见了吗？”
“没呢，被后边的楼挡住啦。”
前几日放学路上，苏沐橙瞅着月亮还缺一小半，暗自替它发急，只求它快点长圆，可别赶不上中秋了。也不知它今天是赶上了没有？
“你不能永远不回家去吧？”苏沐秋突然问。
叶修想了想，承认那不现实。
“也是。不是我说，你连今后要做什么都没想好就敢离家出走，勇气可嘉啊。”苏沐秋不过比他大一岁，俨然拿出大人派头来，深表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不过你爸妈也不至于那么铁石心肠吧？像这样的节日里，你家人必得想你。”
“没事。”叶修宽慰他自己，“老爷子想得开得很，他想我弟了，开门喊他过去面面圣，万一想我了，叫我弟再去一次不就得了。”
苏沐橙笑得前俯后仰。
他又玩笑似地添了一句：“你们别是舍不得我吧？就算什么时候回去了咱们也能保持联系，发个话我立马回来陪过中秋。”
承诺出口前也早就掂量过了。有什么难的？他想，无非是得多报销几张高铁票……日子还长。
一轮满月慢慢升上来了，总算可以看见被楼房挡住的大半光源。苏沐橙欢呼一声，如她所料，它还是及时长成了。
桌上还漂浮着未来得及清理的剩饭菜香，阳台上挂着苏沐橙的两件校服短袖，她总是交替着穿。叶修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小狗布偶，放回小姑娘的床边，觉得这是在他决意离家出走的春天，从未能想象到的美好人生。
签了嘉世后，陶轩替他们结清这间出租屋的账款，将他们拾回俱乐部住。一年夏休，叶修突然想独自出门遛个弯，穿过很多条熟悉的大街小巷，买到了苏沐橙爱吃的兔子馅饼。准备回程时，他的脚却无知无觉地多走了两公里，把他带回了那片老式住宅区，一直到望见了熟悉的路标，才像梦醒般回味过来。
原来他也曾将这个地方当作家。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