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劳斯莱斯 01

感谢之前点过的心,把框架推翻重置了……

01.

RY剧团解散至今,也已经悄无声息地迈过了第五个年头。

解散这个词挺伤感的,并不那么令人喜闻乐见。最初还是大学生的这波人相聚在此的理由不约而同,还用问么?想演话剧嘛。对表演怀抱单纯而炽烈的热情的人,一定抗拒不了这样的一种艺术形式,同观众面对面交流,在狭小的舞台区域沉入角色,且每一场都不是枯燥和毫无意义的重复,总能悟出些新的东西来。这让表演本身充满了无穷尽的魅力。
在当地曾也小有名气。他们出演过很多剧目,演过东西方耳熟能详的古典戏剧,也演过近代有教育意义的人物传记,偶尔也亲自操刀演上几出原创剧本,那时的观众总会少些,却也总有那么几出广受好评。
但解散还是理所应当地来到了,说明光靠这些或许不够。

话剧终究还是小众了一些,在这个电视剧甚至网络剧也开始兴盛的时代,只有大IP的改编还能维持一点热度。
大规模运营的话剧团都得有长期稳定的资金来源。就像面包与梦想有时相互成就,有时又化作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最后只能接到零星几个面向中小学的教育演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今年年初的时候不知是谁在那个沉寂已久的群里提了一句,到今年为止,距离解散剧团各奔前程已经整整五年,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出来聚聚?
出来响应的人竟然不少。
当年从RY剧团中出来的人,如今干什么的都有,干起老本行的反而是少数,像黄少天和喻文州一起进了某个知名的剧团,一个继续当话剧演员,一个当起了导演;也有进驻娱乐圈的,像张佳乐,接了几部戏的三四番,可惜混到现在只是不温不火的程度;也有做生意的,郑轩干脆在剧团原先的大楼附近开了家饭馆,他精通烹炒煮各大菜系的亲娘在里面帮厨,生意很红火,逐渐有扩大规模开连锁店的趋势。
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时间地点,就在郑轩开的这家饭馆。

黄少天是到得最早的。从巡演的半途飞回来,比预计提早了一天,而喻文州则还有需要协调的事务缠身,在当地多留了一会儿。他是第二次来郑轩的饭馆,上一次几乎还是开业的时候,这些年嘴上饭局约了一堆,真正履行的却没几个,尽管他和郑轩的关系已经算是非常密切。
郑老板在门口等他,脸上懒洋洋的神情三十年如一日。
作为从前以插科打诨为基本操作的损友关系,他们还是很煽情地拥抱了一下。
“瘦了。”郑轩评价他。
“这是夸我损我呢?恐怕也没多大差别,脸还是这张帅气非凡的脸嘛。你胖了我倒不那么意外,阿姨给你天天开小灶,不胖才怪。”黄少天颇为感慨地看他,“好福好福,除了缺个媳妇之外你的人生也没有缺憾了。”
郑轩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去你的,你不也没有吗?”
这家店主打粤菜,已经初具规模,自开春以来又翻新了一遍,室内的装潢和布局都请过专人设计,精致又不失浓厚的生活气息。今天老板待客,当然辟出了最大的雅间,两张大桌,还附有宽阔的休息厅和配套的娱乐设施。
黄少天看着昔日老友,郑轩这人满脸写着没干劲,到底还是对事业很上心,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雅间的窗户正对着对街的大楼。那是曾经属于他们剧团的生活中心,包括了排练厅、休息室和团员宿舍,他们曾经无数次从这里出发。留下的回忆也很多,黄少天还记得一楼的走廊从来都是黑黝黝的,不知道是不是朝向问题,白天夜晚都得开灯才能看清。但奔跑久了闭着眼睛就能在黑暗中辨清方位,记忆毫无阻力地触碰到好几个漆黑的冬夜,唯一的光源是点烟的一点火星,微弱地在楼梯上闪烁了一瞬,黄少天忍不住出声提醒:“走廊里有烟雾报警器。”
“那个早就不灵了。”那人含糊地答。一点烟灰落下,他不在意地掸了掸,大大方方地张开手臂,“机会难得,来抱一下吧。”
于是黄少天仓促而拘谨地被束住,分开的时候还呆了一瞬,觉得嘴唇被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扫过。

解散后这座大楼被一家建筑公司租下,早就不复本来的面貌。郑轩把饭馆开在这里,窗户又正对着昔日的大楼,总应该有些缅怀过去的意思。
此刻间内只有他们两人,不免聊了聊各自近况。黄少天最近在忙巡演,剧目是今年大热的谍战小说《雨雾之中》的改编,冲着大IP效应,各地演出的票很快抢售一空。他在新剧团也从新人混成了台柱,出演了男主陈夜时,随着曝光率的上升,也逐渐吸引了一些不多却稳定的粉丝群,甚至还有少量追溯到RY时期的死忠,这次巡演也有小部分人是冲着他来。
他衷心喜欢这种和观众近距离交流的表演形式,并在无数次演出结束后,再疲惫都会坚持完签名会。熟悉他风格的粉丝都知道,黄少天的签名会更和其他人不同,大多只是签个名字,顶多再留一句话,他不一样,每次都洋洋洒洒留好几行,对眼熟的还随机加量,为了不拖工作人员的进度,这些年还练就了超凡的笔速。
“《雨雾之中》我知道啊,微博上都在刷,挺火的。”郑轩顿了顿,颇为揶揄地看他,“可我们黄少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应该是RY剧团时期成名作《梁祝》吧。”
黄少天眼皮跳了跳,拍案反唇相讥:“那我也忘不了郑轩同志领衔主演的那部《女仆》。”
得,谁都有想要回避的黑历史,谁也没讨到一个好。

郑轩的母亲年逾六十,仍然精神抖擞,风风火火地穿梭在厨间指挥。她从年轻时就擅十八般厨艺,郑轩大约只继承了那么三四成,他从小带回家吃饭的兄弟可没少享福。这会儿看黄少天没吃早饭就来了,有点过意不去,一会儿就端来一盘梅子凤梨酥,酸甜解腻,刚好开胃。
群里三三两两地开始汇报行程。大部分的在本地,有车顺路的捎上没车的,不顺路的公交系统也发达。到最后只剩个一小时前从萧山机场起飞的叶修没着没落。
郑轩推了黄少天一把:“你开车来的,你去接机。”

车驶上高架桥,黄少天才逐渐有了亲自去接前暧昧对象的实感。
透过后视镜飞眼瞥他,逐渐把特征和脑中叶修的印象一一比对。架了副细边眼镜,脸瘦了,胡子没刮干净,套着没什么设计感的黑色羽绒服,两手揣在袖笼里像一只怕冻的鹌鹑。
叶修突然轻轻地笑了,笃定地说:“看我干什么?好看啊?”
黄少天手一抖,差点没打稳方向盘,暗骂一声靠靠靠靠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要脸,然后他说出来了。
——但也确实好看。叶修从不是善修边幅的人,向来发型着装都普普通通,唯有苏沐橙肯费心替他倒饬一次的时候才能勉强和潮这个字挂上钩,千年等一回,精气神都大不一样。
可总有什么是不同且足够吸引的。比如他一换上戏装,眼中就会焕发出另一种神采,炽烈的淡漠的,嫉恨、愤怒、忧郁、不加矫饰的真挚喜悦,都是他,都能被他演活,他在台上根本就是角色本尊。下了台惯常的状态是平静懒散的,也会参与玩闹,偶尔撩个闲,和谁都处得不错又保持让人舒服的距离,看似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却又对自己认定的事执着到底。
黄少天想,他们本来可以是与叶修同其他人之间没任何区别的普通朋友关系,自己曾经贸然闯入这个人的生活也算是意外一场。
后座的叶修开口了:“你开车都不用导航,这么自信?”
“那是。”黄少天说,“本人天赋异禀,方向感一流,也在这个城市待过很多年,这点路总还是认识的。”
“是吗?那我不如你。”叶修托腮作沉思上,“我还是比较信任手机的导航,它刚刚说,应该靠右侧行驶,你走错了。”
“……”天赋异禀方向感一流的黄选手沉默下来。

也能绕回去,无非是兜个大圈子。黄少天为车里的油量默哀了一下,顺手打开电台按钮。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经典情歌缓缓流淌在狭小的空间,车内的气氛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和悠扬旋律中变得松弛又浪漫。黄少天反思自己,过去多少年了还对暧昧对象念念不忘就是自己的不对了,这样不行,得摆正心态。他深呼吸几次,感觉好多了。

有一点雨丝慢慢飘到前窗。冬天的雨光是看着就感到一阵寒意,即便车内的温度足够把人舒服地烤睡着,叶修默默看了眼窗外,忍不住缩缩脖子,紧了紧领口。
黄少天从后视镜瞥到这一幕,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原因,可能是嘲笑怕冷的老年人还是不如小爷酷,也可能是觉得对方这一小动作和那时候毫无差别,几乎勾起了他的怀念来。
就像——就像回到了那一曲琵琶织就的《化蝶》。

2016年3月,剧场外照旧冷清,演员习以为常地提着戏装和妆盒从大厅中穿行而过,到走廊尽头的化妆间给自己上妆。
大厅挂着本场演出的大幅海报,老掉牙的话剧《梁祝》。唯一不一样的一点,戏中女扮男装的祝英台,实际却是男扮女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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