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游 01
*喻/黄/郑，友情大三角
01.
蓝雨青训营的宿舍是四人一间。
最开始的两周他们安排了晚训，后来就取消了，晚上名为自主训练其实是自由活动，机房有专门的单机训练程序可供练习，难度系数自己调，不过用那个的人很少，多嫌枯燥，不如拿着自己的卡拉上小伙伴上机PK一把，1v1或者开团战。也可以去吃小食堂供应的夜宵，外卖原则上不准进，怕食品卫生问题，但总有人可以偷偷拿进来吃，夜晚的聚餐也是迅速增进友谊的一种方式。当然俱乐部有严格的门禁和熄灯时间，最晚十一点也必须乖乖躺下了，十四五岁的少年是群好奇心最旺盛的小兽，一个没看好就容易惹出祸来。
晚饭后那边有人凑在一起打扑克，玩争上游，郑轩提不起兴趣，便自行回了宿舍。
进门的时候只看到室友小朱趴在床上，枕头上赫然放着一沓数学练习卷，正奋笔疾书。
“不是吧，你在这儿写暑假作业。”郑轩无语了。
“假期要结束了，你不知道我们班主任有多可怕。”小朱哀嚎道，“轩哥，你没写？”
不知道他们是没把这当回事还是自知之明充分，更多的还是把集训当成生活素材，只是课外活动的一站，总有结束的时候，而归宿仍然是学校。这么认为是很自然的。被问及的时候郑轩也老老实实地回答：“写了。”
不过只写了一半，问隔壁班的表妹借了英语作业来抄。剩下的一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补全，假期没剩多少，可他也没这个心情，起码现在是。终于意识到他也和大家一样，是那个做两手准备的人，又不够彻底，心里总有种不情不愿的犹豫。
总还记得期末考试周的时候还在被窝里偷摸看总决赛的转播视频，看得热血沸腾，两三点钟大脑仍清醒着，后果就是第二天在学校哈欠连天。看到蓝雨青训营的暑期招生，他几乎只用了半秒做决定，父母也权当充实假期生活毫无意见，背着行囊一只脚踏入俱乐部大门的时候心怦怦直跳，想要的生活就在眼前。可自己有这个资格争取吗？平心而论，郑轩在青训营的少年们中表现算不错的，中上游水准，亮眼的次数不多，但胜在稳。平常看他团战中的表现总疑心在划水，可偶尔也能来一波爆发。他玩的是弹药专家。同一职业中已经有人在职业赛场上崭露头角，光影绚丽得像百花齐放，训练营中也有模仿那种打法的人，郑轩倒没刻意地去学，他的弹药就是郑轩风格的弹药，不保证能惊艳到你，但能给自己队友提供的援助一定尽量可靠。
这样的成绩和评价已经很说得过去了。但他想象不出自己成为职业选手的样子。这么一个看起来没有干劲的人？从小母亲送他学钢琴、学书法、学围棋，他会应付完每次留的功课，但老师总认为他不上心、三分钟热度，后来渐渐地不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学校里的课业也平平，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甚至偶尔年段名次还能冲到稍前面的位置，可还没等家长欣喜完就又回去了，长时间稳定地保持在中间区域，老师说：“倒不是因为不聪明，只是……”
只是什么呢？那他现在想替自己选择的路又靠谱在哪里。青训营快要结束了，他却突然为自己难过起来，经过了和自己的梦贴得那么近、那么美妙理想的一段旅程，他还能平静地回到学校生活中去吗？但他凭借什么从选拔中留下来，即使留下来了，又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他会不会很快就开始后悔？
距离正式选拔还有十天。
小朱幽幽地叹口气，望着对面空空的床铺：“真羡慕黄少，他一定能留下来，他连作业本都没带来。”
郑轩笑了，没有个当职业选手的梦想也不会进来吧，最后也还是不甘心地回到从前生活的人占大多数。他发觉大家和他拥有相似的心情了，可他的心也没有因此得到宽慰。
一会儿黄少天回来了，神色鬼鬼祟祟，大热天披了件队服外套出去的，一掀外套，下边严严实实地罩着两个外卖盒子：“看我带什么回来了，后街的韩式炸鸡！”
小朱欢呼一声，翻身下床。
食物是友谊的证明，也是暂时治愈心灵的一剂良药。黄少天一边竖起食指嘱咐小朱小声点，他这次打包得少，只够四个人分，别把其他寝室的人引来了。另一位还在训练室，黄少天捡出他的份留下，又转头问郑轩要什么酱。
“蜂蜜芥末的，谢啦。”
食盒摊在宿舍中间的方桌上，黄少天在郑轩和小朱中间，也不好好坐，几乎是蹲在椅子上的，脱了外套后只穿了件篮球背心，用鸡块蘸了甜辣酱大吃特吃，脸上带着满足和得意的神情。
郑轩观察他，觉得他是有所谓中心气质的那类人。在俱乐部青训营的五十来个少年中间，在哪里他都是焦点。首先是水平高，超群的高，人都是队长魏琛亲自从网游里挖来的材料，已经是内定好的正式队员预备役。也无人敢有意见，他是个爱PK的主，差不多和每个人都打过一盘，有意见就被他打趴下，输得心服口服，这个年纪的大家都是有慕强心理的。再而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固然好，他也有点作为太子爷的小骄傲，但总体不摆什么架子，性格外向好相处，一起玩游戏就都是哥们，翻围墙买夜宵这类胆大妄为的事从来少不了他，且有福同享，慷慨分食，攒下一票好人缘。和他同寝室的三人更容易沾光，沾这些小吃零食的光，黄少天经常让他们自觉被特别优待，便和他关系更亲密起来。大家习惯叫“黄少”、“天哥”，像叫个小帮派的头头，尽管黄少天的出生年月其实比很多人都要小。
等到蓝雨将来换届，黄少天该是年轻的小队长吧？运筹帷幄，指挥若定，郑轩出神地想，到那个时候，我有没有可能站在他的旁边呢。
这天郑轩睡得挺早的。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思虑过重，沉甸甸的一团云压在心上，本以为会压得难以入眠，结果慢慢把他的精神抽空了，吃完夜宵去冲了个澡，回来后立刻觉得疲倦，只想不管不顾地倒在床铺上放空自己。
合宿生活让小男生们学会彼此体谅，出入都踮着脚尖放轻动作。
……结果睡了片刻还是被尿憋醒了。炸鸡附送了一人一盒的橙汁，晚上的饮料最为致命。郑轩一边暗自叫苦一边轻轻地爬起来，每次半夜梦醒他都有种想看看现在几点的强迫症，仿佛很快就将成为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被传讯问话。
借着窗外透进幽微的月光，他勉强辨认出时针大概介于12和1之间。室友们已经进入梦乡，呼吸声绵长平稳。
厕所是外间公共的，他摸黑踱过去，尽量不使拖鞋的踢踏声在走廊里太过突兀刺耳。
但进去的时候他差不多被吓得心脏骤停，因为半开的窗前一动不动地立着个人。老天，大半夜的你想吓唬谁？但他很快辨认出这是谁，恐惧感也就消失了。这个人在他们中间不瞩目，几乎是每次考评的吊车尾，但也因为特点太过鲜明被注意到了——手速挺慢的。血气方刚的年纪，这经常成为他被其他少年讥笑的理由，由此也显得孤独，总是一个人来来往往。
他不睡觉，立在厕所的窗前想什么？郑轩的心仍然跳得很快，意识没完全回笼的时候心似乎更加脆弱和敏感，一种类似共情的感觉泛上来了。喻文州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但没有要走的意思。窗户在他身后开了一半，夏夜的风也是热的，透不进来，只让人胸中更加烦闷。郑轩不知道他是不是反而会变得更冷静一点。
他最终没有打扰喻文州，无言地在他旁边解决完。尽管有个问题在他嘴边呼之欲出，他突然想问问喻文州：你暑假作业写了没？
TBC
